编者按:今年是中国向摩洛哥派遣援外医疗队50周年。半个世纪以来,一批又一批复旦上医人跨越山海奔赴摩洛哥,扎根当地开展医疗援助。面对语言壁垒、文化差异与当地医疗资源匮乏的多重挑战,他们始终坚守临床一线,以仁心搭建沟通桥梁,以医术守护当地民众生命健康。
复旦上医陆续推出援摩医疗队员专访,让我们跟随他们的讲述,回溯那些温暖而坚定的时光,感受“为人群服务 为强国奋斗”的上医精神在异国土地上绽放的动人光芒,共同见证复旦上医人在国际医疗援助事业中的担当与奉献。
本期人物
廉朋:复旦大学附属肿瘤医院大肠外科主任医师,作为2019年上海援摩洛哥医疗队队员,于2019年10月至2021年11月赴摩洛哥赛达特省哈桑二世医院对口支援。
以初心赴使命,义无反顾担大任
“读书时,‘无国界医生’的理想就深深扎根在我心里,只可惜一直没等到合适的机会。”聊起此次援摩的契机,廉朋的思绪回到了求学时代,眼中满是对旧时理想的珍视。
2019年,肿瘤医院接到上海市卫健委下达的援摩任务,需求是派出一名普外科医生。但医院以专科诊疗为特色,平时接收普外科病人较少,一时难以找到适配援摩任务的医生。这时,医院想到了廉朋经常参与外院会诊手术,不仅外科实操经验丰富,临床业务能力也非常扎实。年少梦想兼之国家需要,廉朋的内心满是兴奋和激动,是迫不及待想报名的,“能有机会为祖国出力,这本身就是一份莫大的荣誉”。
但最初的激动过后,顾虑也随之而来。廉朋家中有两个孩子,大孩子当年正面临升中学,小孩子次年就要入小学。他很清楚,长期驻外分离,不仅可能造成孩子在成长中缺失父爱的陪伴,也进一步加重了妻子的负担。此外,彼时正值微创腔镜技术快速发展的阶段,他本计划集中精力精进腹腔镜肠癌手术技巧,担心援摩之行会打断这份计划。
可廉朋更明白,此次援摩机会难得,背后是国家赋予的重大责任。他很快便调整心态:如今学习的途径多样化,通过在网络平台上观看手术示范录像、查阅专业资料,也能够实现高效自学。“只要勤于思考、认真总结,再大的困难也能想办法克服”。他在心里默默给自己打气。而妻子与家人的理解与支持,彻底打消了他的后顾之忧,他毅然接下了任务,义无反顾地踏上了前往摩洛哥塞达特的援外征程。

2019年,上海援摩洛哥医疗队赛达特分队合影,廉朋(后排右二)
以仁心施仁术,在贫瘠之地绽开希望之花
初到塞达特,廉朋最先感受到的,是当地人的友善与尊重。医疗队驻点的医院是当地唯一的公立医疗机构,更特别的是,医院仅有的五名产科医生中,中国医生就占了三名,“当地人的孩子,几乎有一半都是经过中国医生的手来到这个世界,这份情谊让他们对中国医生格外亲近。走在街上时,经常有人过来和我们合影、拍照。”
但廉朋心里清楚,这份尊重要靠实打实的医术来沉淀,才能真正扎根。塞达特省会级医院的整体配置与服务能力,大致与我国乡镇医院相近。手术室不多,诊疗条件也比较苛刻。廉朋介绍道:“我个人感觉是,手术室的硬件设施勉强够用,但软件配套几乎是空白。”首当其冲的是人员短缺。普外科只有他和当地一名医生,要扛起整个科室的重担——这位摩洛哥医生还挂职于私立医院,一周仅有两三天在岗;其次是器械匮乏,手术室只有常规的刷手、基础器械,稍复杂些的专科工具几乎见不到。
更具挑战的是诊疗模式的差异。在国内,廉朋遇到的多是恶性肿瘤病人,擅长的是肿瘤切除手术;而在摩洛哥,日常接诊的多是阑尾炎、急腹症,或刀伤、穿刺伤等外伤,这些都是他以往临床中很少接触的病种。“国内病人就诊时,一般CT、肠镜等病理报告都齐全,我们只需聚焦治疗方案;但在这里,病人常常是捂着肚子就进来了,几乎没有什么检查报告。”廉朋回忆道。尤其是到了周末,辅助科室全休,CT约不到,B超需要到私人诊所做——不少病人为了省钱,宁愿拖着不检查,直到病情严重时才来就医。“其实最难的不是开刀,而是在信息不全的情况下,作出准确的诊断。”
廉朋至今记得一位十几岁的腹痛女孩。初见时,她腹痛位置偏高、白细胞指标异常,种种指征都指向急腹症。他初步诊断为阑尾炎,手术中也顺利找到了阑尾,但多年的临床直觉让他觉得阑尾炎不会进展得这么快。他立刻留住准备下台的摩洛哥护士,坚持再“查一查”。果然,当他稍微向下探查时,发现病人卵巢上有一个血肿——这才是腹痛的真正根源。最终,手术切除掉血肿,解决了问题。“这种情况并非个例”,廉朋感慨,“在这里行医,遇到的很多问题都是诊断困难导致的,既要靠专业知识补全‘诊断缺口’,也要随时准备应对意外,容不得半点马虎。”

廉朋(右)在摩洛哥赛达特省哈桑二世医院做手术
病人“拖病就医”的习惯,更让治疗难上加难。当地阑尾炎多发,很多人拖到后面,普通阑尾炎转化成难治性复杂阑尾炎——阑尾周围被脓肿包裹,升结肠肿成一团,阑尾在内部腐烂,甚至会出现根本找不到阑尾的情况。国内成熟的保守治疗方案在这里根本行不通,因为当地的抗生素质量不能达到标准,又常有急性症状发生,保守治疗效果微乎其微。廉朋没有退缩,他结合自己在国内治疗肿瘤的经验,大胆调整手术策略:延长切口,像切肿瘤一样精准切除病变的右半结肠,将脓肿包块完整切除,并建立了一套切除范围灵活、操作便捷的手术标准方案。经此方案治疗的病人没有出现一例并发症,全部顺利康复出院。
除阑尾炎外,外伤也是当地的“高发难题”。摩洛哥宰牲节期间,常有宰牲意外引发的刀伤。有一次,廉朋接到当地全科医生的紧急电话,赶过去时,见到的是一位腹部插着刀、脸色苍白、已经低血容量休克的病人。“按当地惯例,这种重症要转去卡萨布兰卡的大医院。”廉朋回忆,“可从塞达特到卡萨布兰卡要一个小时,病人根本经不起折腾,转院路上就可能出事。”征得家属同意后,廉朋毅然接下了这台高风险手术。
不同于国内一台手术至少三名护士参与的配置,当地手术通常是一名医生带一位护士。为了确保手术安全,廉朋立刻联系医疗队中的骨科医生、妇科医生共同操作手术。手术中,发现病人的肠子被刀穿出多个破口,系膜血管和肠系膜上静脉均破裂,情况危急。“大家屏住呼吸,一点点缝合血管、修补肠管,花了三个多小时,才完成手术。好在术中没有再出血,手术很成功。”第二天,病人的生命体征就已完全平稳。这台手术,也成了哈桑二世医院首例成功抢救此类重症外伤的案例。后来,值班的麻醉科医生碰到廉朋时,忍不住感叹:“真佩服中国医生!以前遇到这种情况,只能直接转院,从来没有能救回来的!”

廉朋(左)在摩洛哥为病人进行术后护理
以真心聚合力,让温情与技术扎根他乡
“在异国他乡,队友们不只是一个团体,更像一家人。”聊起医疗队的日常,廉朋介绍道,“闲时大家聚在一起煮家乡菜、散步聊天。谁有难处,不用多说,大家都会主动搭把手。”这份“家人般”的默契,在工作里更是成了“定心丸”:廉朋平时遇到复杂外伤手术,产科、骨科的队友会主动来协助;其他科室碰到急事,他也会第一时间放下手头的事去搭把手。
最让他难忘的,是深夜里的产科紧急救援。当时廉朋正跟厨师在市政府附近散步,接到产妇大出血的电话,他立即往医院跑,其他队员也陆续到场。有人递器械,有人记录生命体征,大家各司其职、齐心协力,把病人救了回来。“当时已经十点钟了,厨师把面条煮好给大家吃,也蛮温馨的,团队的力量是伟大的。”廉朋回忆道,一碗热面下肚,异乡的深夜里满是暖意。
医疗队深知,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们遇到的第一位阑尾炎患者本可手术治疗,却因当地医生插不进气管喉镜,就直接转院了。“这在国内是麻醉科的基础操作,没想到在这里成了手术的‘拦路虎’。”廉朋既惊讶又着急。对此,廉朋教授和来自于五官科医院麻醉科的李杰教授在医院仓库里找到了纤维喉镜,以套管的方式解决了困难插管的问题。更重要的是,他们没有止步于“自己会用”,而是专门组织培训,手把手教当地麻醉师操作技巧,把这套方法真正留在了塞达特医院。“我们走了,技术能留下来帮到更多人,这才是援外的意义。”廉朋说。
以赤诚赴山海,让初心永远滚烫
“出国前,我对‘责任’的理解停留在医者本分;到了摩洛哥才明白,‘荣誉’二字的重量——我们的白大褂上绣着国旗,日常穿的T恤衫上印有国旗,你往那一站,别人就知道‘这是中国医疗队的医生’。这个身份,容不得半点马虎,我们必须对得起国旗背后的信任,要为国争光。”
在夜晚的塞达特街头,他总爱站在驻地窗边望出去,异域风情的街道上,一抹中国红迎风飘扬,他的心也不禁随之激荡。“有国旗飘扬的地方,即可为家。”那抹红色是他在异乡最安心的慰藉,更是最强烈的震撼。“每次看到它,就会突然明白,我们不是孤身一人,背后站的是祖国。”
这段与国旗相伴的异乡岁月,让他对医者的使命有了更深的体悟。作为医生,自然就要有责任感和荣誉感,不仅对病患要认真负责,更要为能救活一条条鲜活的生命而感到由衷喜悦。家国情怀在心里扎根,责任就成了自然而然的选择。
“打铁还需自身硬,先把临床基本功练扎实,多学一点本事,让自己更强。”廉朋这样嘱托下一代援外人,也对广大医学生寄予了厚望,“要有热爱,热爱能扛过孤独,扛过困难;要有牺牲和奉献的精神,是花早晚都会开的。”
回国后,廉朋没来得及多休整,就立刻投入了肿瘤医院的工作中。他知道,“援摩这段经历,或许很难有第二次”,但那面飘扬的国旗,那段在异国他乡坚守的日子,早已刻进了他的骨子里。如今,他依然穿梭在病房与手术室之间,用行动践行着当初的承诺——热爱可抵山高水长,做永远为人民服务的医生,守好救死扶伤的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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